


《升起潜望镜》第四篇 失却尊严的人
李忠效

失却尊严的人
潜艇里的灯光越来越暗了。艇员们那一张张因长时间不见太阳而变得苍白的面孔,也越来越阴郁焦躁起来。舱室里很静,隐隐地可以听见海面传来的轰轰作响的涛声。潜艇一般都是每天晚上浮到“空气筒深度”,开动内燃机进行蓄电池充电的。现在由于海上风浪太大,“空气筒深度”航行操不住--风浪会把潜艇一会儿抛出海面,一会儿压进水底;而浮上水面航行又太危险--潜艇在半潜状态时稳性较差,容易倾覆。所以只好在水下熬着。三天过去了,电压越来越低。为了节约用电,电灶已经停用,大家顿顿吃凉罐头,许多照明灯也被关掉了。电压低,本来光弱,灯再一少,舱室里更加昏暗。一盏盏灯就像困乏无神的眼睛,一双双眼睛则像断了电的灯。一舱,有人轻轻打开了一个鱼雷发射管后盖,拿手电简往里照了照。里面是一个长长的用白布裹着的东西。“李冰,你干什么!”角落里有谁大叫道,接着便响起一片叫骂声:一个虎背熊腰的大个子水兵冲过来,一把将李冰搡到一边,“咣”的一声把后盖关上,用扳手压紧了,然后回过头来,火暴地斥道:“这后盖是随便开的吗?”李冰长得很文静,一看就知是个新兵。他怯怯地望着大个子水兵,嗫嚅地说:“我总觉得他还能活起来……”大个子水兵冷笑了一声:“你怎么对他那么关心?这种人,活着还不如死了好!”旁边有人插言道:“要不是他,说不定我们还不会遇上这么个倒霉天!”李冰有些不平:“你们……你们怎么好这样对待一个死了的人?”我本不姓关,我姓章,文章的章。可是现在人们几乎把我的真姓给忘记了。不少新同志误以为我姓关,殊不知每当我听到别人叫我一声“关师傅”,心里就像刀刺一样难受。因为这个关字,是与我一生的耻辱紧密联系在一起的。我不愿听人提起那个关字,可是我又没办法。解释?说得清吗?写一纸声明?岂不更叫人当作笑料?你可能听说了,我是咱们国家最早的一批潜水艇员之一,是从陆军调来的。开始,我学的是信号专业。因为晕船,有一次出海,我把一组信号收错了,后来我就主动要求改行,当了潜艇上的厨师。你知道,潜艇上十几种专业,只有这一行技术不复杂。电灶,就那么几个电源开关,不用担心在头脑胀痛的时候出操作事故。一般地说,晕船时都没什么食欲;厨师呢,也就可以少点事做了,当时我就这么认为。不久我就发现,我想错了。潜艇上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晕船的。不晕船的人越是风浪大的时候胃口越好。有一次出海,潜艇晃得特别厉害,我又晕船了,刚把大米淘好,已经吐得直不起腰了。我看看船钟,时间还早,心想,可以先找个地方躺一会儿,过一小时再起来做饭也来得及。可是一躺下,我就睡死过去了,一直到中午还没有醒来。我睁眼一看,是舵信班的“李逵”――这家伙长得膀大腰圆,一脸络腮胡子,性急气粗,所以得了这么个外号--他正两手叉腰,气急败坏地瞪着我。“你小子倒会自在啊!老子辛辛苦苦值了好几个小时更,现在还空着肚子呢!”我知道这家伙不好惹,慌忙从铺上爬起来赔不是:“对不起,对不起……”刚站立起身子,禁不住又一阵恶心,我连忙奔向脏物桶。但是由于肚子里早已吐空了,呕了半天也吐不出东西。没想到这使“李逵”产生了误解。“别他妈装模作样的!”他在后面猛地推了我一把。“老子饿死了,快拿东西吃!”这家伙很有劲儿,我这软绵绵的身子哪经得住他推?再加上艇也晃,脚下没站稳,一头栽倒在脏物桶上。桶沿碰得我肋骨像断了一样钻心痛。当时我恼羞成怒,也不知哪来了力气,一个鲤鱼打挺,从地板上爬起来,回身就给了“李逵”一记响亮的耳光。因为我觉得我的人格受到了污辱!我要让人知道我也不是好惹的。我以为“李逵”会像恶虎一样向我反扑。我握紧了拳头准备反击。可是我发现他像木桩一样竖在那里,并未还手。显然他没想到我会这样,他完全被惊呆了,眼睛直瞪瞪的,像在看一个陌生人。他的左边脸像气吹的一样肿了起来,嘴角流出一股鲜血。过了一会儿,他像是镇定下来了,用手擦了擦红肿的半边脸,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,说了声“你等着!”一转身,走了。他没有还手,这反而使我不安起来,按实力,他完全可以把我揍成肉饼,可他居然饶过了我。他一定是找领导告状去了。没什么,谁都能想得到,我没把饭做出来,我不对,可你就一点没错吗?你不推我一跟头,我会打你耳光吗?堂堂七尺男子汉告状。丢人!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肋骨,虽然还有些痛,但没断,我便放心地朝厨房走去。刚才和“李逵”动手,好像潜艇不晃了似的,全然没有晕船的感觉。现在神经一松弛下来,脑袋又像炸开一样疼,肠胃上下翻腾个不停。一阵恶心,唰的又出了一身冷汗。风浪好像越来越大了,我感觉潜艇比先前晃得更厉害了。舱室里许多没固定好的东西在地板上到处乱滚,到处都是稀里哗啦、叽里咣当的响声。我不知潜艇开到了什么地方,也不知为什么老不下潜。我用头抵着厨房的隔板,眼前一阵阵天昏地暗,无数的金星时隐时现。胃在不停地蠕动,食管也在不停地蠕动。我嘴里苦得要命,像吃了黄莲,我已经吐出了胆汁,据说再吐下去就要吐血了。真可怕,我像看到了我的胃腔已经积满了血,仿佛我的末日已经来临了。副长的脸色蜡黄,他一定也晕得很厉害,可是他熊起人来嗓门还是挺高。我感到非常惭愧,同时感到非常委屈。人都晕得不行了,你们不表示一点同情心,反倒雪上加霜!就在这时,艇体猛地晃了一下,我没把住,一下摔倒在刀架上。当时也不知哪来的那么一股邪劲,我刷地抽出一把菜刀,往副长面前一递:“副长,我不想活了,你把我杀了吧?”副长先是一怔,接着大声吼道:“章兴,你疯了,把刀放下!”“李逵”猛地冲过来,一把将菜刀夺下,顺手往案板上一扔,转身走了。大概他不愿再看见我的那付狼狈相。那次出海回来,我便主动提出,因不适宜海上生活,为不影响战备和训练,要求调到陆地炊事班去。我的请求很快得到了批准。我的铺盖刚搬到食堂,那个给我一生带来耻辱的外号便在艇上传开了。“咱们艇上真是藏龙卧虎之地,光是梁山好汉就有两位!”“章兴啊,你们不知道啊?那天出海他和‘李逵’打起来,耍起了青龙偃月刀,差点抹了自己的脖子……”后来,人们便对我叫起了“老关”。开始我也没把这件事看得怎么严重。青年人,偶然冲动干出蠢事也没什么了不起,没想到这段不光彩的往事竟像影子一样一直伴随着我,对我一生中的几个重要阶段都产生了非常不利的影响。李冰低低地垂着头,缩在角落里,任别人怎么奚落他,都没再吭声。“这个老东西简直是个疯子,在家活得好好的,非要到海上来受罪。这会好了,舒服了!”我那时候有个对象,小学教员,是在舞会上认识的。按规定,战士不准在部队驻地找对象。我呢,正好是从这里当的兵--老家离这一百多里,父母早亡,我是投亲到这里的--所以也还算本地人。我们那个时候,不像现在的水兵生活那么单调。我们经常和地方搞联欢,开舞会;有军官俱乐部,有水兵之家;地方还有青年宫,工人文化馆。一到周末,大家就像过节一样,打扮得利利索索,奔上舞场。那时候姑娘找对象好像也不像现在这么注意男方的职业。我那个对象,并没有听说我是厨师就吓得跑老远的。我到她家去过几次,她母亲很喜欢我。坦率地说,她母亲比较贪财。我每次去都带了许多罐头和糖果,我发现她母亲看那些东西比看我的时间还长。她也许觉得我的职业可以给她提供更多这方面的方便吧。每次走,她都热情邀请有空再来。不过那个姑娘爱我倒不是因为那点实惠。作为小学教员,小知识分子,她的追求与她的母亲全然不同。开始,是我们的舞跳得非常和谐。她说她跟我一起跳舞,感到格外轻松愉快;我呢,也感到格外愉快轻松。她在我的掌中如同树叶一般轻盈。自从我们跳了第一场,彼此再没找别人跳过。另外我们的情趣也有许多相似之处。她比较喜欢文学,我呢,也喜欢一点。当时我们是苏军带训,因此对苏俄文学比较有兴趣。我读了不少普希金的诗和高尔基的小说。我曾经送给她一首普希金的小诗,现在我还记得那些句子:这首幽默小诗,沟通了我们感情的渠道。她喜欢得不得了,她经常让我背诵这首诗给她听。我们常常沉醉在“我的”、“你的”的甜蜜之中。我调到陆地食堂的那个周末,我又和她见面了。刚和她跳了一曲华尔兹,我就听有人在小声议论:“就是他。晕船受不了,要拿菜刀抹脖子,所以人送外号‘大刀关胜’,现在已经调陆地了。”那些话,像一把把刀子,直刺我的心坎。听声音不太熟,不知这事怎么传进了他们的耳朵。我连看也没敢看他们一眼,匆忙把她带到了人少的地方。她直瞪瞪地看着我,像是要把我的心看穿似的。她是聪明人,我知道骗不过她。可是,我不知怎么突然冒起一股无名火,竟冲着她叫喊起来:“我说不是就不是,干嘛还要刨根问底?”她惊呆了,半晌才叹出一口气:“真可怕,你的脾气这么大,很有梁山好汉的气魄……”她在挖苦我,而且用了“梁山好汉”这个词儿,简直把我气疯了。“你说什么?你……”我把拳头捏得格格响。如果换个人,我一定会擂他一家伙。她静静地望着我,就那么望着,一点表情都没有。过了大约半分钟,她突然地说:“对不起,我还有点事,得先走了……”在她转过身的那一瞬间,我发现她的眼里闪出了泪花。我的心不由得忽悠动了一下。可是,我还在生气,我没有拦她。望着她离去的背影,我心里忿忿地说:“走吧,走吧,走得越远越好。省得你和他们一样来刺激我!"当我心情稍稍平静下来之后,我就后悔了。后悔不该跟她发火,后悔不该放她走,我预感到,她这一走,便是从我们共同运行的轨道中偏离出去了,再不会回来了。过了几天,我带了一大包东西,到她家去找她。她不在,她的母亲非常热情地接待了我。我想,这热情不能不归功于那个大包。我问起她的女儿,她立刻从桌上拿起一封没有封口的信递给我。打开一看,只有两行字:“我崇拜英雄,但我不愿给‘梁山好汉’作压寨夫人。望你自爱。”言简意赅,余味无穷。虽然,这是我意料之中的事,但真的成为现实,我还是有点吃不住这感情的打击。我的心里十分沮丧。我知道坐下去也无意义,便起身告辞了。她的母亲把我送到门口,热情邀请我有空再来。从此以后,我再没登她家的门,也没再看见她。半个月前,我们突然在街上相遇了。快三十年了,彼此变化都很大,简直都认不出来了……大个子水兵走到放在走廊上的一个再生装置跟前,打开盖,发现里面的再生药板已经软了。于是大个子戴上橡皮手套,把那些几乎已经不成个儿的药板取了出来,装进一个大塑料口袋。潜艇在水下时间一长,空气中的二氧化碳比例不断增大。这种再生药板可以吸收二氧化碳,放出少量氧气。药板有半指厚,八开纸那么大,硬邦邦的,平时放在密封的专用铁皮箱里,用时打开,吸收二氧化碳后便开始膨胀变软。用过的药板一般都用塑料袋装好带回。“李冰,拿一箱药板来!”大个子说,“一点不长眼识。”调到陆地的第二年,我退役了。本来我可以到地方找个工作,但是部队首长和一些比较要好的同志劝我留下来当职工,我便留了下来。说老实话,我之所以没走,主要是因为潜艇部队的生活好。不出海,吃潜灶。这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享受得到的,现在回头想想,这一次,我又错了。如果不是贪那点口福,远走他乡,或许日子还能好过一些。当然,我是指精神上的。可惜我觉悟得太晚了。像我这样一个人,既然已经败落到这种地步,自然是毫无什么雄心可言了。我唯一的希望就是能找个称心如意的对象,建立一个舒适的家庭。然而,随着社会的发展,人的价值观和爱情观都在迅速起着变化。我曾经发誓要找个比原来那个小学教师还要好的。可是严酷的事实告诉我,这种妄想最后只能成为泡影。一转眼我就三十岁了。一些好心的同志婉转提醒我:马马虎虎找一个算了,这种年龄,又是你这种情况。我不信,想碰碰运气,一碰又是三年,这下更成了“困难户”。最后只好向命运低头。经别人介绍,在郊区找了个农村户口的左眼有点残疾的老姑娘。她没有什么文化,当然不会懂得普希金,不会知道哲学家和诗人那种莫名其妙的争论,不过对我倒很体贴。快四十的人了,早已过了浪漫的年龄,我也就心满意足了。她不愿在家吃闲饭。我找人给她在码头安排了个临时工。没想到这下又惹了麻烦。有一天,她突然对我说:“老章,我想坐船去灵山岛看看。”看上去神情有些忧郁,决不是异想天开要去开眼界。她以前从没出过远门。我曾经许愿将来有机会带她出去走走,坐坐火车,坐坐轮船。可那“机会”还没到啊,等不及了?为什么要愁眉苦脸?又偏偏要去灵山岛?我问她,她不肯告诉我。结婚半年来,她对我百依百顺,我也没跟她红过脸,这一次,当然不好拒绝她。第二天,我就到客运站给她买了一张船票,同时告诉她,因为工作离不开不能陪她一起去。她说本来也没想叫我陪。第二天,我上班走得比较早,没有去送她上船。中午,我想她现在该到灵山岛了,可是却意外地发现,她根本没有去,又上班来了。她说她改变了主意,把票退了。过了几天,海上刮起了大风。她问我:“这种天能开船吗?”她两眼直勾勾地望着窗外,自言自语地说:“明天如果开船,一定晃得很厉害。”我不知道什么意思,也没当回事。第二天我下班回来,发现她脸色很不好。我正要问她哪里不舒服,她先说了话:“我今天上灵山岛去了。”我一听,心里不由得一哆嗦:“这么大的风,你又怀着身孕,你这是抽的什么疯!”她不动声色地望着我:“我就是想去尝尝晕船的滋味。”我一时没明白她的用意,心疼地说:“你这是何苦呢!”她没有再和我争辩,默默地低下了头。接着,她就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。“不!”她执拗地拨开我的手,呜咽地说,“以前,我从没坐过船,不知道晕船的滋味。今天,我尝到了,晕船,是挺难受。可是咬咬牙,也就顶过来了,我不知道,你一个老爷们怎么就那么娇惯!还能从军舰上逃下来……呜……你不知道我听见别人嚼你的舌头我心里有多难受……”我恍然大悟,原来她要求坐船就为这个!我的脸忽地一下发起烧来。以前,在她面前,我常常有一种优越感,现在,这种心理已不复存在了,倒是觉得在她面前也矮半截。一连好几天,我都觉得饭茶无味。从那以后,我们之间的关系发生了非常微妙的变化。她对我尽管还像以前一样关心体贴,但是我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已经彻底改变了。她经常对我的某些言语举动表现出不以为然的神情,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。我的自尊心受到了很大的损伤。不是我夫权观念严重,而是我不愿让自己的妻子也瞧不起我。可是我又没有办法。我十分痛苦。后来,我们有了孩子。在孩子身上,我尽了作为一个父亲所应尽的一切义务。我尽量使自己给孩子留下一个慈父的印象--生活似乎已经使我失去了做严父的资格和勇气。可是我又一次没有料到,当他们不知从什么渠道听到了那些陈年旧事之后,竟也会对他们的父亲嗤之以鼻。刚才的电话你已经听到了,这就是对我二十多年前懦弱行为的报应。我活得窝囊啊!“哎,我说,干脆建议艇长把他从发射管打出去算了!要不,等天好再水葬非臭了不行。”“艇长讲了,不管怎么说,关师傅是老海军出身,咱们得讲点海军的礼仪。”――前面说了,半个月前我又意外地见到了以前的对象,她也老了,但是我看得出,她生活得很愉快。她问我这些年的情况,我什么也没说。我有什么好说的呢?不过倒是引起我对已往的回忆和总结。我现在已经过了退休的年龄,年底,我就准备办退休了。我不想就这么毫无光彩地退下去。在退休之前,我还想最后来一个冲刺。下个月,咱们艇要去太平洋远航,我已经跟艇上和支队提出申请,我要参加这次远航。--我是特殊情况,估计差不多。你知道吗,现在的支队长就是当年熊我的副长,舰队司令员是我当年的艇长。如果他们不批准,我就自己上去。他们还能把我拖下来?--有点小毛病,关系不大。这次,就是死也要死在海上!我已经跟以前的对象说了,如果我这次回不来,希望你能给我往海里扔一个花圈……李冰还清楚地记得,老人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,眼里闪着熠熠的光芒。他心里沉沉地想,如果我不帮他忙的话,也许他还不至于这么早离开人间。章兴要求参加远航的事没能得到上级批准。出航那天,他趁帮助装食品的机会,偷偷躲进了位于舱底的冷藏库,并请求李冰在外面把门锁上。李冰犹豫了一下,但看着老人那乞求的目光,他不忍心让他失望,便照办了。潜艇驶出领海以后,艇上厨师开冷藏库拿东西,这才发现里面还有个大活人。艇长当即决定把他送回去。他急了,扯着艇长的衣襟恳求道:“就给我老章这最后一次机会吧。我是自己躲进来的,一切后果由我负责。司令员那里我也可以说得上话。”几十年没出海了,章兴仍然晕得很厉害。但是这一次,他决不躺下,赢得了不少同志的赞叹。可是在台风到来以前,最后一次充电,他还是躺下了。他大量吐血,经医生诊断,是胃溃疡造成的。由于失血过多,心脏很快停止了跳动。李冰感到遗憾的是,他的死,并没得到人们的同情和悲痛。他心里很难过。他决定把章师傅的故事讲给大家听。谁也没想到,这位年过半百的老人那近似疯狂的行动,竟是为了找回他失去的东西。李冰发现,有人在偷偷地抹眼泪,他的心感到一阵欣慰:章师傅,你九泉之下可以瞑目了!李冰有些难为情地说:“有一次,咱们艇出海,我怕晕船,装病,他给我送病号饭的时候,讲起了他自己……”
